Photo by Andreas Wagner on Unsplash

捕夢與補夢的男人-01

  偉哉天龍國有個都市傳說,據說在東區的某個巷子裡,有一條織夢巷,是一個既普通又神奇的地方。
  織夢巷不存在地圖上,絕對沒辦法估狗到,只有有緣人可以看到這條巷子。在那裡可以買到各式各樣的古董,從小巧的玩具擺飾,到大件的古董傢俱,或昂貴的古董飾品,還有充滿設計巧思的文創商品,應有儘有。裡面有準確占卜命運的占卜師,也有騙人的江湖術士。巷內的咖啡廳、酒肆、茶館和餐廳都頗有年代感,這些商店也販售神奇的飲食。
  去過織夢巷的人都說,那裡什麼都有,什麼都賣,什麼都不奇怪。在那裡可以買到垃圾,也可以淘到寶物。可以預知未來,改變過去,也可能只能得到黃粱一夢,甚至什麼都沒有。
  你不親自前往一趟,永遠不知道你能在織夢巷裡,收穫什麼東西。

  娃娃臉青年坐在小洋樓的矮牆上,腳一晃一晃,也不管會不會踢壞滿牆爬山虎。他撥開巧克力的錫紙,三兩下就把一整片薄薄的辣椒巧克力吃進肚子裡。
  不一會兒,他等的人就來了。
  那是一個遺留在時光裡的男人,有著漆黑的及腰長髮,和瓷器一樣白皙的膚色,豔麗的五官,嘴唇猩紅得彷彿有擦口紅。
  長髮男人穿著淺紫色改良式古裝,手裡拎著青布打的包袱,他走到小洋樓的大門前,問坐在牆上的青年說:「這是你今天第幾片巧克力?」
  「第十一片。剛剛那片是辣椒巧克力,我覺得味道不錯,下次可以訂整箱的回家。」他不知道從哪裡又掏出第十二片巧克力。
  長相豔麗的男人嫌棄地看他,「現在你身體裡流動的已經從血液變成巧克力糖漿了吧?想想就覺得可怕。」
  「哪有那麼誇張,一片巧克力才八十克,兩口就吃完了。」
  「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走了。」
  「你先走,我隨後跟上。」
  長髮男人無奈,他掏出古舊的黃銅鑰匙,打開小洋樓的鐵藝大門,走過長滿雜草的小前院,小洋樓有扇漂亮的洋風花梨木拱形大門。這次他沒用鑰匙,輕輕按下把手,門吱嘎著開了。
  娃娃臉青年坐在牆上,調轉一個方向面向小洋樓,腳換到庭院內,悠閒地看長髮男人穿過庭院開門。期間還抓著巧克力不放,大口大口吞吃巧克力片。
  「……別顧著吃,快跟上。」
  「馬上來。」唐眠眠輕盈地跳下來,踩在庭院的泥地上卻沒濺起一滴泥水,「我真的不懂你為什麼非得用鑰匙開大門,爬進來不就行了嗎?你好歹也有八隻爪子。」
  「有蜘蛛的血統,不代表我有八隻爪子。」男人祖上遺傳的妖怪血緣已經十分稀薄,只剩下一點靈感和天賦。
  「好啦好啦我懂。就像我代號棉花糖,不代表我是棉花糖妖怪。」唐眠眠晃悠過來,仰頭看高個的長髮男人,他不大滿意對方總是能以身高俯看他。「你愣在門口做什麼?」
  「等你走過來。」
  「我已經走過來了。」
  「那就走吧,快要午夜了。」
  男人將門完全推開,唐眠眠率先走進,他隨後跟上。
  小洋樓再次恢復安靜。
  片刻,花梨木大門無風自動,喀地自動鎖上。

  織夢巷在這城市之上,又或者在城市之中,也可說位於城市之下。它存在在任何地方,又不確實存在那裡,反正唐眠眠從來沒分辨出織夢巷的虛實。
  那不重要,織夢巷如何和唐眠眠無關,他只是織夢巷裡一間小小織夢坊的員工,平常可以和搭檔朱莫知在家工作,只要每個月至少一次,到織夢巷一趟找老闆彙報進度就好。
  他們的老闆夢娘不太喜歡用電腦,偶而會派鴿子寄信,但一下雨信就毀了。唐眠眠曾經送給夢娘不暈墨的瓶裝墨水,但夢娘表示用不慣洋墨水,還是慣用自製的墨錠。比起收到一封半言半白看不是很懂的簪花小楷,唐眠眠表示寧願少點隱私,讓夢娘有事直接給他們托夢,這樣最快還不會有誤會。
  花梨木大門通往織夢巷的一個小廣場,離織夢坊很近,只有三分鐘的路程。織夢巷不會威脅到凡人的性命,畢竟誤入此處的凡人都是織夢巷裡面可以大削一筆的冤大頭。
  但是對唐眠眠和朱莫知來說,這裡不是什麼安全地帶,走在前頭的朱莫知快步疾走,就怕撞到麻煩的大人物。
  唐眠眠不像朱莫知這麼謹慎,光是走路實在很無聊,他還有閒心和朱莫知聊天。
  「你說夢娘這個月會不會給我們加薪水?」唐眠眠問。
  「不會。」朱莫知簡短地回答。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
  「但上次夢娘明明說表現好要加薪,為什麼你覺得我們不能加薪?」唐眠眠偏要追根究底。
  朱莫知停下來,轉身瞪唐眠眠,「因為你毀了我織的三幅夢。」
  聽朱莫知這麼一說,唐眠眠很是心虛。
  他只是手賤去拿搭檔織的夢來看,又因為忘記他還在夢境裡,不小心把那些夢給刮出細絲……他又不是故意的!
  「那只是小失誤,代表你織的那幾幅不怎麼樣,你之後再補新的夢……」
  「哦。不怎麼樣?」朱莫知友善地笑,似乎渾身散發柔和光芒。
  唐眠眠看到搭檔的笑容,默默後退三步,舉起手投降說:「不,我錯了!你織的夢超級棒因為太棒了所以我一個激動,才不小心弄破那幾幅夢——」
  「我就思量,這回怎地比往常還少了幾幅,原是你又頑皮了。」飄緲輕柔的女子嗓音插入兩人的對話,「糖糖,你莫要天天招黑蜘蛛生氣。」
  黑蜘蛛是朱莫知工作用的代號。
  「夢娘。」朱莫知禮貌地和對方打招呼。
  說話的是一位身上有著飄渺仙氣的古典仕女,夢娘穿著一席青色襦裙,額上點著青色花鈿,明明沒下雨,卻撐著一把素白的紙傘。
  「我不叫糖糖,夢娘!叫我棉花糖!」唐眠眠抗議說。
  棉花糖是唐眠眠的代號。
  「棉花糖就是糖糖。」夢娘篤定地回答。
  「棉花糖是一種糖,不能用糖糖概括。」唐眠眠說。
  「一種糖就可以叫糖糖。」夢娘說。
  「我今年二十六歲,已經超過叫糖糖的年紀了!」
  「我比你大至少六百歲,我愛叫你糖糖就叫你糖糖。」夢娘並不在意拿自己的年紀說嘴,她年長的很坦然,作為仙女,她有非常非常漫長的壽命。
  但朱莫知不明白為何仙女樂於和唐眠眠小朋友鬥嘴,他無奈扶額,打斷兩人爭吵說:「先回織夢坊,別在路上給人看笑話。」
  「沒錯,六百多歲了還跟我鬥嘴,都不怕羞羞臉讓人笑話。」唐眠眠說。
  「嗯,不能讓人笑話我們織夢坊的糖糖,二十六歲還像六歲似的。」夢娘說。
  此戰夢娘勝!
  朱莫知很佩服夢娘能制住唐眠眠小朋友,他和唐眠眠搭檔了好一段時間,還是拿唐眠眠毫無辦法。
  「夢娘,有你這樣損員工的嗎?」唐眠眠嘟著嘴,從口袋裡摸出一顆水果糖,拆開包裝紙塞到嘴裡。
  夢娘微微一笑,從袖子裡掏出紙包的龍鬚糖,放到唐眠眠的手裡,「乖。」
  被一包糖收買的唐眠眠一句廢話都沒有,乖乖跟著夢娘和朱莫知回織夢坊。

  夢娘在織夢坊前收了紙傘,接著拎著傘走進店裡,牆上掛著長長橫軸彩錦畫,若仔細觀看,那彩錦的景物似乎正緩緩變動,但在場三人卻不為此驚訝。
  朱莫知將手上的青布包袱解開,裡面有一小疊彩帛畫,都是他這個月織出來的成品。
  夢娘只略略翻了翻,朱莫知已是熟手,她信任他織出來的夢,因此不再檢查,只點了數量便將它們收到木匣子裡頭。
  「恰好夠數了,原是有多織了些?」夢娘問:「那被糖糖弄破的幾幅夢有捎上不?我試試能不能修補。」
  朱莫知苦笑,「沒有,他最後乾脆一口氣吃光了。」
  夢娘很吃驚,問:「都吃了?也不怕吃壞肚子?」
  「怎麼可能會吃壞肚子?雖然味道有點刺激,但很美味!」唐眠眠摸摸肚子,回味無窮。
  弄壞那些夢之後,唐眠眠乾脆把那幾幅夢吃掉,試圖毀屍滅跡。可惜這次吃得太急,下次就要吃乾脆就慢慢品味吧。
  朱莫知織的夢是要交給夢娘的工作成果,唐眠眠不能隨便吃,平時總是饞得流口水。好吃的夢慢慢品嚐,就像讓跳跳糖徹底融化在嘴裡,那一刻的幸福和刺激感無可比擬。

TBC


留言

和我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