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被轉換成吸血鬼的那天,柯克.朗斯特姆對另一個日子更印象深刻。
那一天,傳聞中比任何惡魔或吸血鬼更強大的獵魔人出現在柯克的面前,對方身上沾著吸血鬼烏黑的血液,手插在口袋裡走來。柯克實驗做到一半,不過在這關頭他也不再堅持,放下還在進行化學反應的試管,冷靜地站在原地。
這一天終於到了,他想。
當獵魔人迅捷出手,將銀鍊卡在他的喉間,使得柯克屬於吸血鬼的脆弱皮膚滋滋冒著煙時,他雖不免惋惜未完的實驗,卻也頗為坦然地接受自己的死期。
在柯克以為可以真正死去的那一刻,比起疼痛,伴隨疼痛的清晰問句更讓他難忘。
「不反抗嗎?」男人從背後制住他的手臂問道,柯克可以感覺到男人臉上修剪得宜的短山羊鬍貼著自己的面頰,耳邊的低語帶著戲謔的笑意。
本來就不想繼續以吸血鬼這個令人厭憎的面目苟活,他恍惚地想。從被轉化成吸血鬼的那天開始,他時時刻刻欣羨活人的溫度,過去他所不在意的東西,成了他求而不得的嚮往。此刻耳畔一邊是屬於活人微熱的吐息,另一邊則是冰冷的金屬實驗桌,這樣的對比更加深了柯克對自己的厭惡。
就這樣吧,死了比活著好。
如果不是埃爾南決定留他有用,柯克是這麼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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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夜沒睡?」埃爾南打著哈欠從臥室踱步而出,一隻手懶散地在肚子上抓癢,腹肌顯得精瘦結實。
窗外的城市燈火通明,向人們昭示著這城市的夜晚才正要開始。柯克手裡忙碌著,甚至不想開口糾正埃爾南他是一整個白天沒睡,而埃爾南那傢伙和夜行性動物似地睡了一個白天。
他沒有回應埃爾南的問題,端坐在餐桌前的他,帶著手套,一手握著試管,一手以鑷子夾著特製的子彈殼,傾斜試管慢慢往裡面倒特製的藥水。
「回答我的話。」埃爾南貼近柯克,摟著他的腰。
柯克被他干擾得手一抖,藥水滴到手上,順著柯克的手套滑下,在藥水落到手腕灼傷肌膚前,埃爾南用手指拭去了那滴藥水。
「先去洗手。」柯克說。
柯克研製的藥水雖然不針對人類,但是讓它停留在手上也不是什麼好事。
傳聞中比任何惡魔或吸血鬼更強大的獵魔人並不富裕,擁有的公寓小到柯克只能佔用餐桌放他的實驗器材和材料,堆得滿桌都是。柯克不懂符文或法陣的原理,但他至少可以在科學這方面發揮所長幫上一點忙。為了幫埃爾南節省花費,柯克從武器鍍銀開始研究,並分析了一些獵魔藥水的成分,試著用科學的手段製造出類似效果的成品。
埃爾南使用後表示藥水雖然效果不夠好,但還堪用,讓柯克再接再厲。
畢竟異端裁判所販賣的聖水和經過祝福的子彈貴得要命,而且埃爾南自己和教會的那群傢伙處不來,畢竟他也是所謂的異端。其他獵魔組織會客氣地說他擁有的是超能力,但異端裁判所那群瘋子每次看到他通常連他一起打,說他是擁有惡魔能力的怪物,應該一同被剷除。一群神經病。
埃爾南沒有繼續戲弄柯克,而是乖乖洗完手後轉身出了門,搭電梯下樓。他的目光漫不經心地找著附近街口的餐車,買了三個塔可餅,準備自己吃了兩個,剩下一個帶回去給柯克。
柯克沒有拒絕塔可餅,反而是在埃爾南從冰箱拿出啤酒和血液之後露出厭惡的表情。埃爾南直接把一袋血液扔到茶几上,然後打開啤酒灌了一大口,饜足地呼了一口氣,注意到柯克的表情後,他指尖抓著啤酒罐上端晃了晃,點了點桌上的血液袋,「那才是你的正餐,柯克,你不能只吃點心而不吃正餐。」語氣普通得像柯克只是個挑食、令人苦惱的任性小孩。
但那是人血,即使聞起來再香,他也不喜歡碰它。
「我已經喝過人工血了,現在不餓。」柯克婉拒說。
「那營養不夠,快喝,這袋再不喝就不新鮮了。」埃爾南說。
柯克也知道那袋血不新鮮,隔著厚厚的塑膠袋他也能聞出不夠新鮮的味道,可是血液的味道在柯克的嗅覺中比埃爾南分給他的塔可餅香多了。他強迫自己忽略那誘人的香氣,轉而吃掉他其實嚐不出任何味道的塔可餅,埃爾南沒繼續勸他,他打開電視,一邊看球賽一邊喝啤酒,不理會柯克的掙扎。
鮮血的香氣持續誘惑他。塑膠袋包裹的血液離開冰箱太久,外包裝都結了一層水滴,再不喝就壞了。柯克心裡清楚,埃爾南今天沒強迫他,不代表明天他不會強迫他進食,甚至是用強行灌食的方式。之前也不是沒發生過,柯克被埃爾南掐著下頦餵食過一次,他很不喜歡被強迫的感覺。嘴裡的血液對他來說應該是珍饈,當下他卻只感受到腐臭的絕望。
他從茶几上拿起血袋,安慰自己這是不浪費東西,可即使他銳利的尖指甲幾乎要主動彈出來劃破血袋了,他還是忍住衝動,對埃爾南說:「下次不要再買血回來了,我餓了可以喝動物血。」
「要吸管嗎?」埃爾南裝作沒聽見他說的話,目光未曾離開電視,隨手拿了一支吸管給他,「拿著。」
拿裝傻的埃爾南沒辦法,柯克沉默地接過吸管,用尖指甲劃破包裝,真用吸管喝起血來。
被埃爾南帶回來已經過了三個月,埃爾南還帶柯克出過一次遠門,到其他城市殺了一個在酒吧隨意初擁別人、肆意發展後代的吸血鬼。柯克雖然還沒搞懂埃爾南為什麼不殺自己,但柯克已經漸漸習慣新生活,也找到了新目標。
他可以成為埃爾南的助手,從準備隨身裝備到一起幫忙殺掉目標。雖然埃爾南什麼都沒教他,只定時供餐……
他總不能毫無目的的活著,如果可以的話,他想為埃爾南做點什麼。
電話鈴響,埃爾南接起,原本目光還停留在電視上的他關掉電源,轉而和電話那頭的人用西班牙語說了些露骨調情的話。柯克聽得懂,但他過去從沒認識過埃爾南這樣私生活混亂的朋友,柯克面無表情地吸食血袋,覺得耳朵被埃爾南舌頭打卷又油又滑的字詞和磁性的笑聲間接調戲了一遍,每次聽見埃爾南和人調情的柔情話語與勾人嗓音,他總覺得很不自在,那感覺不管過多少次都沒辦法習慣。
「走,帶你去酒吧泡妞。」掛掉電話的埃爾南一拍他的膝蓋,離開沙發回房間換了一身外出服。
柯克平常睡在沙發上,衣服放在埃爾南房間裡,等埃爾南換完,他才進去拿自己的衣服。
看著倚在房門口打量他的埃爾南,柯克平靜地問:「我能關門嗎?」
「不能。」埃爾南說。
柯克只好當著埃爾南的面換衣服,反正都是男人,埃爾南想看就看吧。俐落地脫下上衣和褲子,埃爾南朝他吹了一聲口哨。
柯克無奈地回望他一眼,俐落地換上襯衫、牛仔褲。他不明白埃爾南偶爾調戲他到底想做什麼,要不是穿著實驗袍去酒吧太過突兀,他實在不想換衣服就直接出門。
TBC
和我聊聊⋯⋯